信息流通从业者/沪国小市民/工作狂人肉电池
头像 via Celia

欲求

虽然开头很玄乎,但只是在针对女性社交圈子的运转原理并且尝试解释它。其中并不包含关于“异性”的理由。

本来想投稿的,结果果然太阴暗了。

正文:


大约人类是无法理解彼此的。

我曾尝试着组织语言、尝试着构思绘图,但对方所懂得的、我妄图表达的意思总是差强人意。我仿佛不喜欢跟他们交流,可惜每次都因为一己之力过于微薄而感到极限,不得不低下头请求帮助。不光如此,我甚至做不到孤芳自赏,近乎病态地渴望被肯定、被赞美——社交变成了我生活的轴心。然而,无论多么用力地讨好对方,总会使他们有不满意的地方,我的精力反倒消耗一空。

尽管询问同学,他们也许不会认为我很孤僻,却也不会将我视作能言善道、值得结交的朋友。这样一来,我强作的笑颜,便如同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
为了在我无法理解、同时也无法理解我的生物中存活,我决定另辟蹊径——去观察他们。

这个时候,我同楚临安相遇了。

她从未表现过对我的兴趣。确切地说,我是她暗地里的追随者之一,悄悄窥探她的一举一动使我满足。临安在同级生当中是人气最高的存在,并不是指她长得好看或者学业优秀,大抵就是那种人见人爱的美好个性所致。注意,我未曾亲自领教。

放学后,我经常沿着长廊,故意绕远路从临安的A组教室门口走过。她把玩着手机,听别人聊着闲话。那神情并不像是沉浸于操弄八卦的一般人。为什么要这么形容她?因为她下垂的睫毛、飘忽的眼珠,似乎都在向我宣告——“我很疲惫”。她处于日常里,似乎非常不愉快。那个时候,我深刻地意识到她本来无法在社会、团体中占有一席之地,她和我是一样的!

狂喜逐渐支配了我的心房,我找到了同类!

我真是恨不得冲上去亲吻她的脸颊;或者捧着她的手,温情满满地对她说:“其实我们是一样的!”接着我无视周遭,恸哭流涕,用皱巴巴的纸巾擦拭泪花——若不是不想吓到她,我绝对会做出失控的事情。的确,我急需一位相同处境、经验丰富的友人。假设临安同学跟我一样,对理解力的偏差倍觉惧怕,那么她能获得旁人宠爱的理由,到底是什么呢?

我百思不得其解。

本学期五月,A组发生了一起震惊全校的欺凌事件。

姓原的同学是欺凌对象。他智力发育欠佳,反应比较迟钝。虽然教员们都觉得他非常努力,但往往在运动会这种场合,拖后腿的就只有原。一旦校方采取措施,禁止原参赛或偏袒A组,其余班级、家长便一哄而上、提出抗议——导致至今为止,A组的分数都没有被录入过前三甲。

正常人并不愿刻意接近原。这导致他没有什么朋友。至于事件的本体,似乎是有几个好事的女同学擅自在他的笔记本上写了一些恶毒的话。

恐怕就是因为原的特殊性,所以痛心疾首的家长将此事闹得很大。那天,他们集结在校长室门口——也就是我班级前门对面的角落。我前往食堂途中,一队老师匆忙掠过,个个神情严峻,嘴里嘀咕着“这下可不好了”“校长没办法和他们解释”的言论。

我们知道对方与我们不一样——换而言之,潜意识里、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优越感蠢蠢欲动、择机汹涌而上。“考验人性”皆是无意义的。我想。

我调到群发的邮件名录内,其中发现不了临安的名字。不知是哪个有闲情逸致的家伙做的详情调查,或许正是A组人员进行匿名揭发。

我发现了一个疑点。因为上面说笔记本是被借走的,却没有显示那个人的名字。同学只是描述:笔记本放在桌上被好事者拿走,而后几经转手,最后有人在上头写了一些恶心的话。那本可怜的笔记本如何回到原手中,好像是他几天后在自己的橱柜里找到的。我将这个大谜题撰写成短信扩散出去,就立刻无力地瘫倒在床上。

等等!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临安同学坐在原旁边……靠墙的原只有这么一个同桌。那么,应该跟她脱不了干系。

这个故事太简单了。为什么无人质疑?

忽然,通知被推送上来。有人在社交平台向我提出好友申请。我神使鬼差地盯着那个眼睛模样的头像——上面的线条四分五裂,便同意了陌生人的邀请。

次日清晨,对方发给我:“我是楚临安,你的同级生。”顿了几秒,手机再度作响,“之前是我借走了原同学的笔记本”夺去了我的视线。

于是我屏住呼吸,回复:“请在放学后到xxx这家店里来找我。”

我选择的店家距离学校有段路程,由于地处隐蔽,几乎无需担心会遭遇同学。抵达的三点二十分,我在门口朝内张望,临安已经点了一份芒果冰沙。细细看来,临安的确十分平庸。她往那儿一坐,便是那样了——气氛既不会改变,还不会引得任何客人抬头,着实怪哉。

“你有事情吗?”我开门见山。

她几粒细细的雀斑如同薄纱,盖住她不够挺翘的鼻梁。“有,我想跟你解释关于原君的笔记本。”临安说起话来,颇为伶俐,与她困倦的神态成反比。她仍然穿校服,不经意露出腕间的表带。

“是,”我说,“你借走了,然后呢?”

“……我把那样东西交给了班上反原同学的人,不过是出于无意……因为我把它光明正大地放在台子上了。”

“那你应该是一切的导火索!”我尖声喊了出来,仿佛捏着天大的秘密,“为什么最初会被隐瞒存在?”

临安行笑了。

“——因为大家喜欢我啊。”

到现在为止,我都无法忘却那个微笑何其锐利。

不,我当然没有动摇,完全没有。只是觉得她不该那么平淡地告诉我。我,还有楚临安,一直以同样的方式向人类求爱,彼此殊途同归。我们的欲望都源自被他人喜欢的愉悦,所谓的被他人保护,实属一种附带作用。

真理站在少数人那边;又并非所有人都需要真理。如果能够把握舆论的方向,有意即可化为无意,责任随之烟消云散。换而言之——只要朋友多,而且事发后他们都认为“那人是绝不可能这么做的”,嫌疑便会自然蒸发掉一半。

临安利用自己被喜欢的特性。我则非也。

“再见。”

最后,她说。

不知怎么,我恍惚地以为这不是她要离开这家小店的提醒,而是欲与我分道扬镳——对留在原地的我道别。

原同学休学了——我偶尔去参加社团活动,从爱好八卦的后辈那里得知。

自愿告诉我真相的楚临安则不常见到。我们仍旧佯装陌生人,返回彼此截然相反的生活。

升上高年级,随着老师的更换,我和宣传委员徐言受到赏识,加入进了最大的女生圈子。里面的核心人物是于合唱队担任领唱的公认才女,其名洛英。所幸我和她们有几处共同兴趣,和平地度过了四分之三的学期。

“你们不觉得班长很高傲吗?”某日,徐言忽然将矛头指向圈外的无关人员,“经常仗着老师中意她、跟学生会的人关系好,就随便提意见。还以为自己说的话很对。”

霎时,所有人一愣。不过她们很快反应过来,急忙绞尽脑汁地回忆班长的种种问题。

我联想到前些的板报审查,班长与徐言发生了冲突。后者希望能续用上次的装饰带,减轻工作量;班长却十分反对,坚称那不符主题,既然时间足够就要创新。乍一看,双方各有各的立场,道理都无错处。

我对此保持沉默,眼睁睁地望见徐言开始散布针对班长作风的坏话。

应当感谢圈子的力量,还是我们守不住秘密的天性?总之,女孩确实把班长视作眼中钉了,有意无意地疏远,争抢她的职务。班长同为女孩,独来独往孤寂不堪,很快缴械投降。

徐言的胜利。

 

入夜,我为手机充电。锁屏界面显示了一条来自临安的聊天消息。

临安 13:59:17

听说你们班长换人了。

我 13:59:26

嗯,人心所向。

临安 14:00:31

她们马上就会有新的目标。

我 14:01:14

什么?

临安 14:02:11

为了维持相对安稳,需要一个外敌。

那么,晚安了。

我 14:02:20

晚安。

 

翌日星期五,梅雨季节正式降临了。

天气闷热难当,风扇不停地制造噪音,蝉鸣趋向激烈。教室的大家纷纷带来备用雨伞,塞进台板或者柜子;长柄的大多挂在椅背。我思考临安试图提醒我的东西,擦掉了教案上的污迹。

圈子始终在排外是理所当然的。这个年纪有谁不在意风评?为此总有一两个误入歧途,自认为说他人坏话可作为社交手段的学生。最后她们只会招致厌恶,仅仅在于被踢出的时间长短。

“做完这道题我们继续讲课。”

我叹了口气,重新沉入学习。临近期末大考,课时的进度越发加快了。

左边的洛英先是以笔敲打桌面,感知到我疑惑的目光,她便指指手中不易被察觉的小纸条,并且晃了几下;张望过后,纸条自然地滑下。我一瞥,老师还在写黑板,随即把橡皮扫落,俯身装作拾捡的模样。

洛英的纸条被我攥在手心,我以笔袋为掩护,极小心地将展开,同时用力屏住呼吸。

那是她引以为豪的潇洒行书——

“你不觉得最近徐言很嚣张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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